大凡文人皆嗜茶,這已是約定俗成。
很小的時候,就記得父親總是愛沏上一壺清茶,此時,從遠處觀望父親的書房就像仙氣縈繞出的太虛幻境,“云里煙村霧里灘”般朦朧而奇異,父親就正襟危坐在案幾邊,借著溫情的燈光翻閱著厚厚的書卷;手中時不時地點著一支煙,或著看累了他便揮毫潑墨般的“狂蛇亂舞” 書寫毛筆字一番。
那桌上必不可少的便是一杯香茗。
我總是躡著腳,靜悄悄地立在一邊,著迷地凝視著眼前翻飛舞動的簿且纖巧的茶葉;緊緊盯著那些筆斷意連、蒼勁有力、古樸典雅、輕巧挺拔的書法。
如癡如醉,陶醉其中,只見杯中柔弱無力地升出一縷縷細長的窈窕的夢幻般醉軟的煙絲,人也隨之飄入了仙境,離開了自己,琉璃在夢里。
一碗喉吻潤,兩碗破孤悶。
三碗搜枯腸,唯有文字五千卷。
四碗發(fā)輕汗,平生不平事,盡向毛孔散。
五碗肌骨清,六碗通仙靈。
七碗吃不得也,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。
——盧仝 《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》
父親,輕呷一口茶。
這,成了我記憶中揮之不去的優(yōu)雅,永恒的高尚,不輕易的一個動作,骨子里透出斯文;還有就是品茶時那一陣稍縱既逝的香,很恬淡、清幽,并且細致地體察到了最微處,但又含蓄異常,當你再想嘗清楚時,怕她還是飛速地融化得再難尋覓了。
隨著年齡的增長,我自然會受到父親的影響,雖說不嗜茶,但也不排斥,可謂恰到好處。
所以長大以后,雖不可能用古老的紫砂壺泡茶,但借西式的花白紋理玻璃杯裝上中國古老的綠茶,還真頗有一番情趣。
隆冬季節(jié),將滾燙的水“嘩”地一腦兒注入早有茶葉盛放的杯中,咽氣彌漫,直沖“云霄”,那場景仿佛回到了過去,“冥冥之中,我又看到父親那挺拔的身軀,溫和的燈光,還有桌子上那杯香茶……”
而后,我悠閑地坐在一邊等著,看著那茶,看那卷曲干脆的茶葉,漸漸舒展開來,一起在水中打轉(zhuǎn),翻滾,水的顏色逐步由清變綠變深。
七碗受至味,一壺得真趣??粘职偾з?,不如吃茶去。
——趙樸初
最后,幽香溢出,少傾,慢悠悠地托起杯底,還是那亙古不變的韻味,還是那刻骨銘心的旋律,猶如有人輕輕撥動那舊未開啟的琴弦,一曲《高山流水》,一首《二泉映月》……無不展示出她那穿越千萬年的芬香的歷史,也傳達開她那婉約之詞豪放之歌的醉人又醉心的魅力。
耳邊洋溢著悠揚的、悲壯的、蒼蒼的古箏和二胡之音,胸中升騰著暗香、凄澀的茶水。
倘若你錯過她的“花期”,那你便只能哀嘆她枯萎時的壯美。
茶涼了,也就意味更苦澀了。
人生如茶,時光是有限的,青春也就更不值一提。